【乱西游】(第一卷)(第七章 良人绝情断义 孝子护母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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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吉祥天女美貌绝伦,帝释天与阿修罗每年都要因抢占她而大战一场,更
  精通欢喜禅双修功法,比之你这呆板无趣的黄脸婆,直是云泥之别!现今吉祥天
  女对爷爷我青眼有加,应承我每月皆能与她春风一度,我又如何不该答应?」老
  牛横眉怒目,拍着石桌大发脾气。
   「可那……那却是要你抛妻弃子,皈依佛门去做灵吉菩萨的坐骑哪!」罗刹
  女哀哀哭泣道:「大王在这方圆数千里称雄,纵横捭阖、自由自在,何等快活!
  日后修成正果,得列仙班,岂不比变成寄人篱下,受人驱使之坐骑强上百倍!」
   牛魔王袍袖一拂,怒道:「你晓得什么?我修炼至今,已躲过了一回天雷、
  一回阴火,下一回三灾利害,还不知躲得过躲不过哩!若躲不过时,哪里还有甚
  么正果不正果、仙班不仙班?灵吉菩萨正是佛门八大菩萨之一,有他照拂,我还
  怕甚么『赑风』?我为自家活命,哪管得了别的许多!更何况菩萨唤出那吉祥天
  女,与我见了一面,可真是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绝色啊!便是能与她有一夕之欢,
  今生便已值了,莫说今后每月皆有善缘!」
   罗刹女闻言,伤心欲绝,泣道:「夫君莫要欺我!妾身法力低微,上回阴火
  天劫袭来,夫君不费吹灰之力便替我挡了,现今夫君功力又进,还有七十二般变
  化,哪里会怕那赑风?无非是贪图那吉祥天年轻美貌罢了!你我夫妻二人四百年
  恩爱,难道还比不上与那吉祥天一面之缘?妾身虽出身乡野,却不是粗鄙妒妇,
  夫君若是喜欢美貌女子,嫌弃妾身年老珠黄,妾身为你张罗纳妾便是,断不会嫉
  忌什么,为何定要如此绝情,非要弃家而走,连我们孩儿也舍了!」
   「四百年恩爱?」牛魔王冷笑道:「自从那孽子出生,你便一门心思扑在他
  身上,何时又将我当成你丈夫了?为他戒食人肉之事,你便可将我赶出洞府,不
  准我在家修炼,那孽子又总是向着你,从不给我一丝好脸色,如此悍妻逆子,又
  有何值得留恋之处?」说着,不由有些心虚,悄悄往旁瞄了一眼。
   红孩儿隐身在旁,一一听得清楚。不过老牛这些说辞,都是他俩半月前在隐
  秘山谷里早先便商量好的,自然不会生气,不过老牛知道红孩儿在旁听,碍于他
  身份后台,骂他之时免不了心生忐忑。老牛原本只是老君记名弟子,与青兕成亲
  后方入得门墙,与身为老君骨血的红孩儿相比,亲疏之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眼见母亲哭得梨花带雨,犹如杜鹃啼血,声声凄苦,红孩儿心中绞痛,又爱
  又怜,恨不得立时将她抱在怀里细细抚慰,然而此时时机未到,却是万万不可露
  了行踪。
   罗刹女抓着他袍角,抽噎道:「夫君怎能如此冤我!虽说生了圣婴孩儿之后,
  妾身的确有些疏于顾及夫君感受,然而为妻之道,妾身却是无愧!家中除了孩儿
  圣婴,更无三尺之童,妾身又对夫君从无恶言,即便不让夫君在家里吃人,也是
  为了我俩孩儿打算,家中一应事务更是井井有条,洞府开支,也是靠我那芭蕉扇
  灭火得赠……夫君时常在外花天酒地,归来时满身女儿香,妾身岂会不知?又何
  曾有过怨言!除却妇容一道,妾虽勤加打理也不得夫君欢心之外,妇德、妇言、
  妇工三样,妾身哪有一事做得不合古训?夫君偏要如此作践妾身!」
   牛魔王无言以对,总不能说我这丈夫乃是假的,成亲四百多年,其实连你身
  子都没看过吧!不过此时他正是要表现蛮不讲理、无情无义,为图吉祥天美色丝
  毫不念夫妻、父子之情的一面,更不用讲甚道理,便伸手一推,将罗刹女跌得坐
  倒尘埃,喝道:「休得鸹噪!若不了却尘缘,如何能算心慕我佛?菩萨怎肯收我?
  菩萨不收,我又怎有资格一亲吉祥天女芳泽?我意已决,你若不答允和离,非要
  撕破脸面,那便等我休书罢!」
   罗刹女哭得肝肠寸断,万万想不到四百余年来夫妻恩爱之情,竟如此脆弱不
  堪,只为了一个妓女般的佛门胁侍,为了攀附佛门,便要绝情决意抛妻弃子。真
  不知这许多年来,怎地自家就瞎了眼,没看穿他那自私无情之心。
   红孩儿觉得火候已足,悄悄出得洞去,只见芭蕉洞门口团团围了一众丫头女
  童,俱都战战兢兢,连大门也不敢跨入。
   红孩儿飞到远方天空,撤了隐身诀,驾起祥云往翠云山回飞,还没落地,便
  奇问:「噫?你们都聚在这里作甚?怎地这般没规矩!」又向洞门大声叫道:「
  父王!母亲!孩儿回来了!」
   因罗刹女心善,不喜杀生,所收的丫头女僮不是花精树妖,便是野兔坡鹿之
  类素食小怪,胆子俱是极小,在门外隐约听得洞府内吵闹不休,偶尔还有杯盘碎
  裂之声,都是心惊胆颤。突见离家大半年的少爷回府,一个个喜动颜色,纷纷道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绿绮红袖两丫头更是激动,红袖排开众人飞扑上来,红着眼急叫道:「爷!
  快进去看看吧!大王不知发了什么癔症,正在同夫人吵闹哩!」
   红孩儿变色惊道:「甚么!」急急推开众女童,夺路而入。
   罗刹女钗横鬓乱,正自坐在地上伤心欲绝,只是痴痴流泪。此刻恰是她最最
  茫然、惶惑无助之时,心灵脆弱到了极点,突见七八月杳无音讯的孩儿急匆匆冲
  入房中,大叫了声母亲,她便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空荡荡芳心顿时有了依靠,
  来不及惊喜,一把抱住红孩儿,哭道:「我的儿!你怎的才回来!你父王为佛门
  女侍美貌所惑,竟甘为灵吉菩萨座下牲畜,这……这便要弃我娘俩而去了!」说
  罢放声大哭。
   红孩儿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一面轻抚母亲粉背,一面向牛魔王看去。老牛
  见罗刹女视线被红孩儿脑袋挡住,便眼中带笑,努努厚唇,向他使了个眼色。红
  孩儿报以得意一笑,随即换上怒容,责问道:「父王!母亲适才所言,可是当
  真?」
   牛魔王也怒气冲冲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
   红孩儿怒道:「父王!母亲绝世容貌,又是贤良淑德,温婉贞善,哪一点不
  是天下无双?在孩儿看来,即便是观音菩萨、王母娘娘,亦比不上母亲一根头发!
  甚么佛门女侍能使你迷惑至此?父王可真是老糊涂了!」
   牛魔王咧着嘴对红孩儿竖了竖大拇指,赞他此话说得好,罗刹女一定高兴,
  口中却怒喝道:「你这小畜生!怎么说话?只顾维护这泼妇,甚么时候把我放在
  眼里了?现在居然敢如此辱骂于我,我……我打死你这孽畜!」
   罗刹女伏在儿子肩头,听得儿子夸赞之言,心头又是欣慰,又是委屈,嘤嘤
  啜泣不停,待得听牛魔王要打,急忙起身,将儿子一把拉到身后,流泪娇喝道:
  「休得吓唬我儿!逼我和离不成,便拿孩儿撒气,算什么本事!」
   牛魔王瞠目大吼:「我是他老子,他却敢辱骂于我,即便打死了这忤逆子,
  也没人能说我不是!」提起沙钵大的拳头,作势便要拉开罗刹女。罗刹女大急,
  对牛魔王更加心灰意冷,护崽母鸡般将儿子遮在身后,叫道:「且住!我答允你
  和离便是了!你既弃我母子如敝履,从今往后,你便自入佛门修你家欢喜禅,我
  母子二人与你再无半点干系!」
   牛魔王停步收手,冷笑道:「正该如此!」
   罗刹女抹去泪痕,取了纸张便写放妻书,写到心酸处,滂沱珠泪便好似断线
  珠子般滚滚滑落。红孩儿在一旁搂着母亲纤腰,假作与牛魔王大眼瞪小眼,怒目
  互视。
   罗刹女写完,浣花笺上已是点点水迹,泪湿沾襟。牛魔王却心如铁石,对那
  斑斑泪痕视若无睹,挥笔签了姓名,将那张纸笺一扔,绰起墙边混铁棍,大跨步
  出门去了,更无一丝留恋。
   但闻辟水金睛兽昂昂叫声渐行渐远,径直出了洞去,再也听不到了。
   罗刹女素手发颤,捡起飘落面前那一张放妻书,想起四百余年韶华流逝如梦,
  不由得再次痛哭失声,右手紧紧攥住儿子小手,仿佛那便是如今她所有之一切。
   ——————————————
   ??? 佛门之中,吉祥天女虽美貌绝伦,号称灵山上下,仅次于观世音之第一美人,
  却因出身天竺外邦,毫无礼法可言。按中土之人看来,便是公妓一类令人唾弃之
  角色了。天龙八部、十二诸天之中「雄性」,几乎人人都曾与她有过合体之缘。
  若碰上甚么冥顽不灵、又神通广大之辈,如来还时常颁下法旨,让她去行肉身布
  施,美其名曰「感化皈依」。帝释天与阿修罗为了她每年争斗,无非便是欲能多
  独占她些时日,好尽情淫乐罢了。
   牛魔王威震西牛贺州,数百年前便被称为「平天大圣」,神通广大,称霸千
  里,诸多佛陀菩萨都曾闻他大名。他声名过盛,原本早就该被佛门或收或除,却
  因娶了个身份特殊之女铁扇公主而得以幸免——灵山高层几乎都知燃灯古佛加害
  道祖、破他道行境界之计,害怕逼迫与罗刹女亲近之人过甚,惹得老君撕破面皮,
  白白破坏了佛道两家表面上的一团和气,反而得不偿失,便一直没有理会老牛,
  任他在西牛贺州逍遥。
   罗刹女怀胎两百余年,前一百多年肚皮不显,只是产前十几年才越长越大。
  佛门知晓罗刹族人生育艰难,怀孕七八年不堕也属平常,如此阴错阳差之下,灵
  山上下俱都以为红孩儿乃是牛魔王之子,倒是没人怀疑到太上老君头上,否则红
  孩儿早就成了可居奇货,被灵山密密控制起来,用以威胁道祖了。
   灵吉菩萨数年前放出话来,要收牛魔王为坐骑,本来也只是试探之举,看看
  离恨天有甚反应,会不会为了罗刹女之夫出头。不料日前牛魔王找上小须弥山,
  直言他已听说菩萨欲收他,而自己年近千五,只要灵吉菩萨能保他度过三灾利害
  中最后一次「赑风」,并使他每月能与艳名远播之吉祥天女春风一度,双修参禅,
  便愿意皈依,甘为驱策。
   灵吉菩萨一直未有合适坐骑,虽未见离恨天反应,依旧不敢当真逼迫罗刹女
  丈夫,然而老牛主动来投,自家却是占了理,不会教道祖抓住甚么把柄了,闻之
  大喜,对老牛这两个小小要求自无不允,于是便有了芭蕉洞中牛魔王抛妻弃子一
  幕。
   自此,妲己所出连环计中,最易之第一步「瞒天过海」便即完成。
   只有红孩儿一人知道,这不过是将老牛打入佛门之时间提前了百余年,且顺
  便利于自己行媾母之事罢了。西游记中,老牛与漫天神仙、包括哪吒都大战了数
  场,最终还不是给佛门收走了?
   ——————————————
   一连半月,罗刹女终日以泪洗面,一双美眸红肿得桃子也似,红孩儿每日俱都泡
  在母亲身边,使出柔情手段,一面抚慰,一面又不免微微自责。不过为了母亲今
  后无尽岁月之欢愉幸福,也只有暂且忍耐,以后慢慢补偿了。
   为宽母亲之心,红孩儿说他这次出门游历,机缘巧合之下,被一神通广大仙
  人收为关门弟子,还向母亲展示了新学的腾云之法。罗刹女虽然为牛魔王之事伤
  心欲绝,然见爱子投得名师,精神也稍稍振奋了些,破涕为笑,问起红孩儿师尊
  名讳。
   红孩儿却托辞师尊不许他透露,只说乃是天上地下最尊仙人之一,在天庭地
  位比之灵吉菩萨在灵山之位只高不低,直让罗刹女又惊又喜。
   罗刹女性子贞烈,是极念旧情的,又被儿子细心安慰了半月,虽心中仍有幽
  怨,对牛魔王的恨意却淡了许多,又忍不住念起他的好来。听儿子说他师父大有
  声名,心中升起一丝莫名期望,埋怨道:「我儿可做得差了,这般好事,怎的先
  前不说!若是你早些说出来,你父王知道我儿有了这般靠山,必不会再去信那劳
  什子的菩萨了!至于他想纳妾,我便给他张罗便是,为娘倒不信十个八个花信美
  人也比不上那一个吉祥天女!」
   红孩儿陪笑道:「孩儿一回来,便见父王将母亲推倒尘土,心忧情急,一时
  气炸了肺,倒真是没想起来。孩儿自小最爱母亲,丝毫见不得母亲受委屈,哪怕
  对方乃是父王,愤懑之意也是按捺不住。」
   罗刹女芳心喜慰,感动得琼鼻又有些发酸,嘴里却教训道:「这可便是过了,
  须知你父王与为娘皆是你至亲之人哩!我儿偏颇太甚,总是不好。」又期盼道:
  「我儿何不现下使人给你父王带封信去?只需将我儿拜得名师,有了靠山之事分
  说明白,又言为娘已在为他物色美人,你父王或会回心转意,也未可知!」
   这些后续,原本便是红孩儿与牛魔王商量好的,即便罗刹女不说,红孩儿也
  会主动提出。红孩儿当即应了,又道:「孩儿前日情急,忤逆了父王,便让孩儿
  亲去给父王分说,顺带负荆请罪罢!」
   罗刹女胸中升起希望,又喜又急,道:「甚好,甚好!我儿快去快回!」送
  得红孩儿出门,想起自己这两日茶饭不思,蓬头垢面,急急呼唤女僮烧水做饭,
  出去采摘鲜果灵芝,准备给牛魔王整治接风酒宴,自己又喜滋滋梳洗打扮起来不
  提。
   红孩儿果然直飞小须弥山,来到山下,自报家门,说是来寻大力魔王的。小
  须弥山守门小沙弥斜眼相乜,道:「大力魔王?此山没有,倒是有一头菩萨新得
  的坐骑大白牛,你是它何人?」
   红孩儿忍气吞声,道:「我是他俗世之子,有事来寻,还烦小师傅通禀一声。」
  说着悄悄递过个金饼。
   那小沙弥心领神会,将金饼揣入袖中,神色立刻和善起来,合十道:「阿弥
  陀佛,小施主请稍待,贫僧便去给你唤大力师兄来见。」便往山上行去。
   红孩儿撇了撇嘴,这佛门表面看似光明慈悲,私底下果然一潭污水。从前看
  西游记时,看到佛祖派弟子为人念一遍经文,便要收取三斗三升米粒黄金,赚钱
  何其速也!阿傩、伽叶索贿不成,更给人无字假经,差点害得取经四人白跑十余
  年几十万里路,手段何其狠也!真真是道德败坏没下限,无耻之尤更贪钱。此时
  再见这小沙弥丑态,虽是鄙夷,却丝毫不以为奇了。
   牛魔王日前与吉祥天女连战了三天三夜,心满意足,此时正现了原形,在牛
  栏下酣然大睡,听得红孩儿来寻,便知是连环计中第二件事来了,抖身变成大力
  魔王模样,出山门来见。
   红孩儿见着他,因有人在旁,便将与罗刹女商量那些话说了,反正只要他来
  此便是开始之讯号,说什么话根本无谓。任凭红孩儿看似诚恳,跪地苦苦哀求,
  牛魔王毫不动心,只说:「我如今已皈依佛门,尘缘已了,前事再也莫提,施主
  这便回去罢!」
   红孩儿苦求不成,便妆出一副年少气盛模样,跳起身来指着牛魔王鼻子大骂
  :「负心薄幸、见色忘义之徒!那吉祥天在贼秃里也不过是个娼门角色,就迷得
  你这般模样,小爷真是投错了胎,怎地摊上你这么个无情无耻之父!」
   牛魔王大怒,掣出混铁棍来,叫道:「孽畜无礼!看打!」呼地一棍,便向
  红孩儿打去。
   红孩儿看似躲闪不及,孤拐上重重挨了一下,他身幼骨细,「喀啦」一声,
  立时便被打折了小腿,惨呼一声滚倒在地。
   旁边一众小须弥山的佛侍沙弥见动起手来,忙慌慌上来拉架,牛魔王心头也
  是害怕得紧,虽然是先前红孩儿自家极力坚持,甚至要他打得更重些,好方便他
  回去博取母亲爱怜,使罗刹女对自己死心,但……但他毕竟是老君亲子啊!老君
  积威日久,牛魔王如何不惧!见有众人来劝,他便顺势停了手,戟指骂道:「今
  日便饶了你这目无尊长的逆子性命,还不快快滚回去!」
   红孩儿忍痛腾云而起,临走时眼中那一丝不悦神色,显然是不满老牛没让他
  伤得多些,让牛魔王不免有些讪讪。
   牛魔王回到山中,便被灵吉菩萨唤去,菩萨责道:「你如何下那么重手?他
  毕竟是你骨肉,若传出去,倒真显得我佛门冷血了。」
   牛魔王心道:「你佛门高层虽是逍遥自在,却教俗人不嫁不娶,孤独终老,
  却不是冷血无情是甚?」口中却道:「菩萨不知,那逆子不知拜了个什么小仙为
  师,乃是道门中人,便自大起来,言语中颇有辱及我佛门之处,弟子本就与他母
  子二人断了尘缘,再无俗世干系,闻之气愤不过,方才动了手。」
   灵吉菩萨点头道:「这也难怪,好在也未出大事,如此便算,你自去休息吧,
  明日记得来听吾开坛讲经。」
   牛魔王却道:「禀菩萨,我却想起那罗刹女处有一件宝贝,弟子与她和离时
  却忘了分拆。夫妇和离,原本便须商议分财,日前我皈依心急,只身出门,未拿
  她一针一线,如今愿去与她交涉,将其余财物洞府俱都留给她,只将此宝贝讨来,
  供奉师门。」
   灵吉菩萨砰然心动。罗刹女手中至宝芭蕉扇是何来历,佛门上下尽皆心知肚
  明,却不敢动手强取。如今这坐骑弟子愿以和离分产之名去取了过来,老君也无
  话可说,便道:「如此甚好,吾这里有佛祖亲赐定风珠一颗,且借与你去,防她
  一怒之下,扇得你近不了身。只是须得好好商量,莫要与她伤了和气……你先准
  备几日,便去行事罢!」
   这便是妲己连环计中第二步,「欲擒故纵」之计了。老牛强取芭蕉扇,虽然
  本意是为红孩儿孝子救母创造良机,却也可让牛魔王得佛门八大菩萨之一的灵吉
  信任,更容易接触灵山高层秘辛与各种计划,使得天庭一方在佛道相争中立于有
  利境地。
   不提牛魔王与灵吉密谋,再表红孩儿。他只折了一条小腿,虽然疼痛难忍,
  却觉着还不够狼狈,在一处山巅上停下,往地上滚了几滚,又用山石在头脸手臂
  处击出几块乌青淤血,方才驾云回翠云山。
   罗刹女早已梳妆整齐,打扮得花枝招展,领了众女童在洞府门口翘首而望。
  远远眺见只有孩儿彩云飞近,却无辟水金睛兽身影,俏面便不由得黯淡了几分。
  待见红孩儿一身狼狈瘀伤,拖着断腿从云上跌落下来,不禁花容失色,又惊又痛,
  香泪涟涟,飞扑过来将红孩儿童稚身子抱紧怀里,哭叫道:「我的儿!我儿怎地
  受了这般重伤?难不成半途遇袭了?这……这是哪个千刀万剐的妖魔下得毒手?」
   红孩儿俊秀小脸儿上满是汗水尘土,额角乌青,一条断腿软绵绵的吊着,更
  是触目惊心,不止罗刹女,绿绮红袖早已抢上前来,围着他哭了个肝肠寸断。众
  人七手八脚将他送入洞中,罗刹女一面抖着手给爱子接骨包扎,一面流泪呜咽,
  绿绮红袖也哭成了两个泪人儿,手忙脚乱将玉蟾雪莲膏、三七茯苓粉之类灵药不
  要钱似的往他各伤处上堆。
   红孩儿咬着乳牙咝咝吸气,忍痛道:「母亲莫急,孩儿便只是断了条腿,身
  上却无大碍……这……这都是父王打的……」
   罗刹女如殛雷击,娇躯剧震,颤声道:「甚……甚么?」
   红孩儿趁热打铁,彻底断绝罗刹女对牛魔王最后一丝幻想:「孩儿好说歹说,
  父王却似乎甚是迷恋那吉祥天,始终不悟,孩儿不忿,又为母亲不值,骂了……
  骂了那吉祥天几句,父王便……便……」
   「不要说了!」罗刹女一声娇喝,猛地站起身来,刷刷两声,抽出一双青钢
  宝剑,脸上犹带泪痕,黛眉凤目间却已是一片煞气,紧咬银牙,切齿道:「牛魔
  王,你为美色抛妻弃子,我不怨你,但你不该为维护那人打我孩儿!吾今日便与
  你恩断义绝,再不相欠!」说着,双剑一剪,墙上一幅西域挂毯断成三截,呼喇
  喇落到地上。
   红孩儿心头暗喜,做了这许多事,终于使得罗刹女对老牛完全失望,再无情
  意,如此,老牛又来行下一步计时,母亲一颗芳心便应有空隙可钻了。
   此后数日,红孩儿便躺在床上养伤。罗刹女衣不解带守在床边,端茶送水,
  换药擦身,甚至连小便也不许红孩儿下床,而由她服侍,红孩儿哭笑不得欲要反
  对时,罗刹女便温柔却不容置疑地道:「你这孩儿,难道当年你不是为娘一把屎
  一把尿拉扯大的?至今还是个垂髫童儿哩,哪来这么罗嗦?难不成你也想学那牛
  魔王,只需绿绮红袖那两个丫头来服侍,便不要娘了么?」说到这里,眼圈便自
  红了。
   红孩儿只得苦笑投降,任由母亲服侍自己小便。至于大解则死死忍住,到了
  晚间罗刹女在床边胡椅上倦极而眠,睡得熟了,再偷偷使出腾云之法飞去茅房解
  决。回来还可顺便近距离看看母亲可爱睡容,为她盖盖被子。
   红孩儿负伤五日之后的这天清晨,罗刹女照例将一众丫鬟女僮打发出去,为
  自家爱子采集今日所用的新鲜药材、猎些为孩儿补身子的野味,连绿绮红袖也分
  派了任务,让她们去数十里外的一眼甘甜洞泉打水。
   按前几日情形,众丫鬟女僮快的不过一两个时辰,手脚慢的至多午时也可满
  载而归,短短时间内,洞府中有她一人照顾儿子便足矣。不料众女出门不久,罗
  刹女正在喂红孩儿早膳,便听得门外一声大叫:「铁扇公主安在?俺老牛有事求
  见哪!」
   罗刹女动作一滞,随即杏眼圆睁,粉腮含怒,锵锵两声拔出双剑,出得门来,
  瞪目娇喝:「老贼!为了一女子将我孩儿打成那般模样,你还有脸来!」
   牛魔王冷笑道:「那孽障辱我灵山,我饶了他性命去,已是看在旧日尘缘,
  手下留情了!」
   罗刹女娇躯颤抖,昔日情分早已半点不剩。她知道自己不是牛魔王对手,而
  孩儿尚且负伤在内休养,便拼命压住上前厮打的念头,红着眼道:「废话休提!
  你来作甚,快快说了便滚!」
   牛魔王昂然道:「你我二人夫妻一场,既是和离,你便得分些财物与我,才
  是道理!日前我急于皈依,倒是忘了此事,今日便是来寻你理论了!」
   这等无耻言语让罗刹女气得樱唇哆嗦,好不容易平复心意,道:「好!但凡
  这洞府中的死物,你尽管拿便是了!」直想着快些将这人打发,损失些许财物,
  总比让人恶心欲呕强上百倍。
   牛魔王哂然一笑,道:「我也不需他物,你将那芭蕉扇给我,俺立刻便走,
  今后绝不会再来叨扰。」
   罗刹女几乎气晕过去,手脚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忽听身后一清稚童声怒
  喝道:「老贼欺人太甚!那芭蕉扇乃是火焰山土地赠予母亲之宝物,与你有何相
  干?」却是红孩儿杵着一根木杖,单脚跳了出来。罗刹女忙将双剑交与一手倒执,
  将儿子半扶半抱,嗔道:「这人自有为娘打发,我儿身子不便,出来作甚?」
   红孩儿一指老牛,道:「有这狠心负义之人在此,母亲一人与之周旋,孩儿
  怎生放心得下?」又向牛魔王道:「你既已签了放妻书出得门去,便与我母再无
  关系,又有何道理来取我家宝物?且我芭蕉洞一应供奉开支,皆来自此物,若被
  你夺走,岂不是绝了我母子活路?」
   牛魔王大嘴一咧,冷笑道:「哪有这许多道理?若是你母肯抢掠商旅,又肯
  食人,哪里还会短了银钱使用、少了滋补吃食?休得多言!铁扇公主,那芭蕉宝
  扇今日你舍得也是给,不舍也得给!」大步上前,便来抓罗刹女。
   罗刹女一声清斥,右手单手搂着爱子,飞身后退,将双剑抛开,檀口一张,
  左手从舌下取出个杏叶儿,大指头捻着那柄儿上第七缕红丝,念了声「哃嘘呵吸
  嘻吹呼」那杏叶儿迎风一晃,即长成一丈二尺长一柄芭蕉巨扇。罗刹女更不答话,
  将扇对着老牛一挥,顿时狂风大作,地面飞砂走石,吹得跟前烟尘大起,茫茫然
  不可视物。
   假若被这扇子扇着人,要飘八万四千里,方息阴风。罗刹女冷笑一声,将芭
  蕉宝扇依旧捏做个杏叶儿,纳入口中,正待转身回府,好生安置怀中孩儿,猛听
  爱子大叫一声:「母亲小心!」挣脱母亲怀抱,飞身横扑,张开双臂挡在她身前。
   只见一根铁棍自阴风烟尘中捅出,猛击在红孩儿背心。红孩儿小小身躯剧震,
  一口鲜血「噗」地喷出,直喷了罗刹女满头满脸。
   罗刹女惊得呆了,傻傻看着面含欣慰微笑的孩儿身子软软滑下,一颗心片片
  碎裂,仿佛完全停跳。
   「哈哈……」牛魔王大跨步从烟尘中走出,混铁棍在地上重重一顿,以猖狂
  大笑掩饰因不知是否用力合适而产生的心头忐忑,好半天才能压平惶恐,开口说
  话:「我……我既敢孤身来要宝扇,焉能毫无防备?有菩萨所赐定风珠在此,任
  你怎么搧来,也休想让我动上一动!」
   罗刹女却似完全未听见他话,痴痴抱起儿子,眼神呆滞,好像傻了一般。牛
  魔王也是心头怦怦乱跳,双腿发软,几乎迈不动步子。
   红孩儿突然咳嗽两声,嘴里吐出许多血沫,睁眼道:「母亲……快、快退…
  …回洞府发动阵法,封……封山……」
   罗刹女双眼立刻有了生气,双腿猛地往后一弹,便抱着儿子窜入府中,轰隆
  隆两声连绵声响,两扇石门缓缓闭拢。
   牛魔王终于吁了口气,拍拍胸膛,后怕地自言自语:「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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